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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篇 真实与谎言
“不止说出口的才是谎言，隐瞒也同样。”——艾德里安娜·里奇
第一章
“谎言或可瞒得一时，却瞒不了一世。”——无名
作为一支逃亡在外、一同藏匿在世界另一头的队伍而言，他们真不算常聚。
哦当然了，他们会在那冷峻、肃静的走廊里互相打招呼、交换笑容，在彼此路过时聊两句或者哼一声，但是，像个团队那样一块坐下来？一起吃个饭？他们自打踏上瓦坎达土地后就再没那样做过了。
不过，今天倒是例外。
史蒂夫走进餐饮区，见克林特正坐在一张沙发的靠背上，旺达则蜷在沙发里，两人都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巨大的屏幕，不停地调台；两人对面，斯考特伸手伸脚地躺在一张扶手椅上，脑袋那么仰着，看得出是已经睡着了；山姆则站在水槽前刷杯子。
“嘿队长。”几个声音招呼他，史蒂夫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沉重，挤出个笑容来。
他接过山姆递来的咖啡，小心地拎着还在冒热气的杯子。山姆把饮料依次递给其他人，把斯考特的那杯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。队长朝他们走过去，伸腿坐在了地板上。
“最近怎么样？”他朝弓箭手和他负责看护的姑娘问道。
克林特耸耸肩，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小刀，“出门，看看风景，回来。”
旺达杵了他一肘，伸手把一绺头发拨到耳后。“我们出去观光了，”她露出一点笑容，“瓦坎达真是个美丽的地方。”
“要是没那么热就更美丽啦。”山姆插话，咧出个大大的笑容。
克林特哼哼着，用小刀指着山姆，“你可抓到重点了。要不是因为她，”他朝身前的红发女巫示意，“我就整天到晚待在这栋美好的建筑里吹空调。你懂吗，这样我就不会热死。”
旺达翻个白眼，“我能照顾自己，克林特，”她暴躁地说，“我用不着保姆。”
史蒂夫听了一笑。但他还没开口，就被忽然闯入的娜塔莎打断了，后者脸上带着一种激烈的表情。
“小娜……？”
黑寡妇抓过旺达腿上的遥控器按了下键，眼光锁住史蒂夫，“你们都得看看这个。”
他们一齐扭头看向屏幕，正赶上托尼·史塔克的出镜。
托尼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吸入身体所需的足够氧气。他抓着绕在脖子上的那条领带，真想把它扯下去。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膀，他有点受惊，转过头去，原来是他的老朋友正担心地看着他。
“你准备好了吗？”罗迪低声问。
托尼毫无笑意地笑了笑，“向来如此。”
他背过身去，试图平复飙升的心率。其实他多想回到实验室去，那里的氛围完全在他掌控之下。可是他明白世界需要他的保障，需要他保障这些保护世界的英雄不会反过头来对付无辜的人民。
托尼叹息。这可真是一团乱麻。
“史塔克先生？”一位女士叫道，点头朝幕布示意，“您该上场了。”
托尼点头，抓了抓罗迪的袖子，告诉自己他有最好的朋友在身边。罗迪伸手拍拍他的后背，既让他放松身体，也是安慰他的心。天才呼出口气，戴着一副完美的场面表情朝前迈去。
（与此同时，那群游手好闲的复仇者堆在屏幕前，山姆摇醒了斯考特。房间里伴着沉默，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紧绷。）
幸好托尼已经很习惯面对媒体发布会了，要是他从没学会怎么躲避那些杵到面前的照相机，肯定会被闪光灯闪瞎。他挂上笑容，朝那群记着挥挥手，坐下来，坐姿里展现出一种其实他并不拥有的自信。
“知道吗，”他像聊天似的，凑到麦克前开口道，“上次史塔克工业的揭幕式可没受到这么多关注，我都有点儿嫉妒了。”
记者们笑了，他也挤出个笑容，并且让它在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让其消失。他朝前挪了挪椅子，面孔变得严肃，举起一只手。笑声停止了。
“众所周知，”托尼说，“我今天是来跟大家讨论复仇者的前景的。要是你不知道，那你可能就来错地方了。”
他停了停，等到笑声再次消退。
托尼深吸一口气，“我听到的说法各种各样，不过你们肯定都感受到了，我们的确发生了一场内战。我其实并不觉得这真算是一场战争，但我们的确有观点上的分歧。除了这一点，”他举起一只手，压下人群中的反驳，“我想说，复仇者依然在岗。我们少了些人，我们受到了一点打击，但我们依然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，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。”
大家纷纷表示想要发言，托尼朝其中一个记者点头许可。那名记者问道，“那索科维亚协议呢？您会收回对法案的支持吗？”
托尼摇头，“我无法代表其他的复仇者发言，但我个人依然支持协议。我说过，我曾身陷一个完全不必为行动后果负责的国家系统，而这是促成我让史塔克工业退出武器制造、转向科技研发的原因。我的决定依然不变。若不必承担责任，复仇者将变得跟恶势力没有区别。我们很容易就会开始越界，还声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造福人民。但这样的结果会是什么呢？到时候大家怕我们怕到宁死也不愿接受帮助呢？”托尼摇摇头，“我觉得这不是正确的做法。”
“您是因此才想要推行修正法案吗？”另一个声音从人群后方问道。
托尼点头，“法案本该是一种承担责任的形式，但当时所采取的形式却只是掌权者的把戏，让掌权者合法地控制复仇者，迫使我们为他们所用。我们复仇者是世界的保护者，而不是雇佣兵。”托尼沉下脸，眼中的阴沉让场内一些人不由得退缩。“初版法案就是这样，想要完全掌控我们这个团队，对不服从掌控的惩罚条款极其严重，且毫无转圜余地。”
罗迪适时接口道，“而我们现在想要推行新的法案，希望世界各国政府能够支持。复仇者是世界对超能力威胁的第一道防线，我们并没有兴趣去当某些人的走狗。”上校冷冷地说笑，引起了人群一阵笑声。
罗迪坐直了身体，“修正案确保了复仇者不会一意孤行，效仿了军部的回顾管理方式，不过我们希望的，还是各国政府和超级英雄能够达成一致，以期避免更多的争端。“
众人不断提问，托尼尽可能地做出应答，对于那些暗藏玄机的提问也尽量圆滑应接或避其锋芒。随后，话题转向了高位截瘫者的前途，罗迪开始讲托尼为他做的那些复健义肢。
发布会快结束了，这时，克里斯汀·艾弗哈特带着一副尖锐的笑容发言了，“西伯利亚发生了什么，史塔克先生？”
“西伯利亚发生了什么，史塔克先生？”
听到这个问题，史蒂夫瑟缩了一下，差点失手掉落了咖啡杯。他握紧了杯子，整个桌子随之响了一下。山姆扭头关切地看了他一眼，队长摇了摇头。
史蒂夫的心因恐惧而狂跳起来。托尼听到这个问题，脸上闪过一丝惊讶，但很快就被抹去了。前复仇者紧张地吞咽了一下，不知天才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。
一秒钟后，他给出了答案。
托尼作出一个笑容——这笑容实在太过虚假，假到史蒂夫想要畏缩——对那记者答道，“我相信这个问题我早就回答过了。”
“您从西伯利亚回来后肋骨骨折，内脏受损，”那记者施压道，这让史蒂夫内疚地闭上了眼睛，“这可不是就那样发生了的——”
“这就是跟一个超级士兵打架会发生的啊，就算你穿了加强防护的盔甲也一样。”
克里斯汀精明地看着他，“一个超级士兵？是两个吧？”
托尼回以微笑，他的目光冷得像冰，“既然你似乎忘记了，那我就提醒你：泽莫放出了剩余的超级士兵，就算我有两个超级士兵同伙，三对五我们也是获胜率较小的一方。所以没错，受伤是不可避免的。”
“那之后呢？罗杰斯和巴恩斯离开的时候？”她质问道。
“罗杰斯和巴恩斯当时仍然是违法在逃者，我也依然是奉命限时追拿他们归案的人，所以没错，他们跑了。”
“并且把你丢在了一副破损的盔甲里，”克里斯汀冷冷地补充，眼中闪着胜利的光芒，“这可算不上什么英雄啊，不是吗？”
罗迪愤怒地插言，“你听好了，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这种消息——”
“好了我们今天就到这里。”一位女士客气地打破了记者们的期待，人群喧嚷起来。
托尼和罗迪起身，托尼扣上了外套，戴起了墨镜，对剩下的人亲切地挥了挥手后离开了会场；罗迪跟着他，脸上的表情强硬而坚决。
克林特怒哼了一声，关闭了屏幕。“我真不敢相信他有这么大的胆子。他对已经发生的事实撒了谎就够坏了，怎么还敢装作自己是个英雄？”
山姆讽刺地点头附和，“我不是那么了解史塔克，但我还以为他至少有不撒谎的教养。”
克林特嘲笑道，“得了吧，他这人比谎言本身还假，谁信他一个字儿谁傻逼。”
山姆摇摇头，“我当时真以为他会去帮助队长的。”
斯考特坐在那里，耸耸肩膀小声说，“有人告诉我说姓史塔克的人都不可信。”
克林特朝已经黑掉的屏幕哼了一声，“当然不能信了，他们只会在你不设防的时候在背后捅你一刀。”
史蒂夫的心随着队友们对托尼的一句句谴责沉了下去。超级士兵也不必去看旺达，他知道她也是这么想的。
“还有那个法案，”克林特说，“他只是在讨好政府罢了，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说这话，但是你看看吧！这就是史塔克擅长的，我赌他其实根本不会推行什么修正案，就算他知道应该怎么推行。”
山姆翻着白眼表示同意，“我——”
“够了。”
他们都看着史蒂夫，后者低着头，盯着自己的手。
“队长——”山姆想要说什么。
“别说了，够了。”史蒂夫说。
“你真要开始维护他了？”克林特不敢相信地问，一根手指指着黑掉的屏幕。
“别再为发生的一切责怪托尼了克林特——”
“不，我爱怎么怪他就怎么怪！”弓箭手爆发道，“是因为他我才被关进监狱，因为他我才再也不能见到家人。他之前从没想过要修正法案，我他妈凭什么相信他现在要开始修正了？他就是个自私的、傲慢的混蛋——”
“他想过的！”史蒂夫喊道，弯下身体。
“什么？”一阵沉默后，山姆困惑地问道。
史蒂夫吞咽着，深吸一口气，准备开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对话。“托尼之前就想要推行修正案，在柏林的时候。我们有过谈话，我提到说需要有安全保护措施，以防有人对法案加以利用。托尼是同意我的，他说——他说如果我签了字，他就能把我们从提恰拉手里解救巴基的行动抹去，还有，”他看向旺达，“他可以保证旺达不会再受到拉格斯事件的后续影响。”
彻底的沉默。
“队长……”山姆说道，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，“你是在告诉我说，史塔克提供了一个让我们的行动合法化、并且在此之上还能让你和旺达恢复名誉的方法，而你拒绝了？”
“我——”
“不，”克林特低吼，逼近了史蒂夫，“告诉我这不是真的。告诉我你刚没那么说。据我听到的，好像你只要签了那个该死的文件，我本不用被扯进这遭该死的麻烦事。”
“不是那么简单的，”史蒂夫防御性地反驳道，“托尼把旺达关了起来——”
“史蒂夫，”山姆声音发颤，“就算你不同意，我也至少有知情权吧。”
“山姆——”
“不！”山姆吼着后退了一步，“我有权知道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。我有权知道我们本来还有机会在来不及之前把一切都修正。”
“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？”旺达小声问，用算计的眼神盯着史蒂夫，“要是只有这一点事，你的反应不会那么强烈。还有什么事，队长？”
史蒂夫别开了头，喉咙不觉紧绷起来。他只跟他们说过大致的经过，从没提过细节，而现在他简直想让队友们将他生吞活剥算了，这样他就不必面对他们谴责的表情。
但他也不能让托尼为他背锅。托尼到现在依然都在全力保护他们。
史蒂夫舔舔嘴唇，“托尼在西伯利亚事件上对媒体撒了谎，但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好形象那么做的。”
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斯考特问，浑身都散发着不解。
史蒂夫吞咽了一下，“我——你知道我们打了一场，巴基和我对托尼。”
其他队员都点点头，克林特眯起了眼睛。“那是怎么回事，队长？”
史蒂夫绷起下颌，不知如何解释。“我没跟你们说实话。我任凭你们脑补并得到了错误的结论，因为我是个懦夫。对不起。”
“我根本没听明白，队长。发生、什么、了？”克林特大喊道。
“托尼是去帮我们俩的。”史蒂夫说，双手搁在体侧发颤，“他自己追查了泽莫，还来帮助我们。我们三个正在——正在搜索那个基地，准备对战其余的冬兵。但泽莫已经把他们杀了——一枪爆头——并且把自己关在了一个掩体里，在基地另一头对我们冷嘲热讽。”
他颤抖地呼吸，说了下去，“掩体外面有一台电脑，泽莫给我们放了个视频，是一份文件，一个任务汇报：1991年12月16日。”他吞咽着，“是巴基——作为一个冬兵时的一份任务视频，一次谋杀。”
“杀谁？”旺达悄声问，她大大的眼睛看着史蒂夫，乞求他不要证实她的猜想。
“霍华德和玛利亚·史塔克。”
克林特跌跌撞撞地退后，如同挨了一拳，山姆朝身后抓住了斯考特，后者也完全呆住了。
“托尼——托尼看了全过程，一直到最后。他——他问我我是不是知情。”
“那你知道吗？”克林特质问他，“你知道吗？”
史蒂夫咬着嘴唇，点了点头。
克林特一拳打在了他的下颌上，他震惊地连连退后，蓝色的眼睛快速眨着，看着克林特的拳头。
“天哪史蒂夫，”山姆屏息道，“你知道多久了？”
史蒂夫内疚地别开眼，“自从神盾局沦陷。”
“我的上帝啊，”山姆咳嗽起来，“上帝啊。史蒂夫，那是三年前了！”
“我知道，行了吧？”史蒂夫吼回去，“我错了，我现在已经知道了！”
克林特摇摇头，嘴角咧出一个厌恶的弧度，“这真他妈一团乱。我不能待在这儿了。”他扭头离开了。
山姆依然很惊讶，“我是跟你一边的，队长，但这件事——我得去理理头绪。”
他也走了，斯考特跟着出去，留给史蒂夫一个困惑而失望的眼神，却比任何愤怒更有杀伤力。
只剩下旺达了，史蒂夫看向她。可是旺达只说了一句，“没人比我更知道亲眼看着父母死去是什么滋味。”
说完，她走出了房间，留史蒂夫一个人在就餐区里，只有他犯下的沉甸甸的错与他相伴。
